22　軟弱（一）

「喲……呃，妳們在做什麼？」

當無非拖著沉重的身軀走到伊莉雅等人集會的教室時，就見到一夥小鬼頭皆滿臉嚴肅地一語不發，彷彿在比賽誰先講話誰就輸了一樣。

「哥哥！……」

伊莉雅本來聽到無非的聲音還很驚喜地望向教室的拉門處，但看見仍舊瞇著雙眼一臉疲憊的無非時又變回了擔憂，跑過去攙扶住他。

「哥哥才是，在做什麼啊？還累的話就要好好休息啊。」

無非拍了拍伊莉雅的手背，笑了笑：「沒事，睡迷糊了而已。」

「伊莉雅小姐————！」

這時某個東西突然從無非背後冒了出來，狠狠拍到了伊莉雅臉上。

伊莉雅慌忙抓住了它，定睛一看：「露比？」

「啊啊！啊啊！」露比就像是蛇一樣儘管被抓住了還在不斷扭動著。「當我被敵人單獨抓走、纏上封印布扔到一邊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永恆孤獨的準備了！但是！無論命運如何乖舛，你我的緣分仍然緊緊相連著……！」

「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時候，那道雷不是把牆壁轟開了嗎？」無非晃著一隻手指說：「因為我也算是紅寶石之星的半個主人，雖然纏了封印布，還是能依稀感覺到這傢伙就在那個房間裡。剛才醒來的時候，我針對那個座標進行召喚，就把它找回來了。」

當然，主要是因為紅寶石之星的性能好得出奇，無非所做的其實就是提供術式運作的素體和傳送法術的路標，剩下的全都是露比自己搞定的：只要藉著觀測平行時空，假定自己處於被封印與沒被封印的疊加態，魔杖的能力就可以從平行時空對著這個時空使用。

第二法－「平行世界干涉」的權能就是這麼任性。

「異世界的禁書目錄」加上「萬能的魔杖」，就是可以這麼暴力。

要不是紅寶石之星被「道具」這個概念束縛，沒有使用者就無法發揮能力，內置高級人工精靈的它怎麼可能被區區一條封印布給鎖在愛因茲華斯的倉庫裡？

「才不是呢！」露比晃悠著身體，彷彿能看見她一臉高傲的樣子說道：「是露比醬我和伊莉雅的羈絆超越了時空！只有伊莉雅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主人！」

「是是是。」

無非聳聳肩，沒理會這個沒個正經的人工精靈。

「無非哥哥。」

見他們說完了話，其他的孩子們才湊了過來。

倒是伊芙，只是遠遠地瞥了他一眼，就繼續翻著自己的那本書。

「奈葉、疾風、菲特。抱歉呢，這麼晚才打招呼。」

「你……」疾風板著臉瞪著正微笑著的無非，咬著牙怔了好一會，才嘆了一口氣，輕聲道：「真是的……總是這樣，自己一個人……」

後面的那句話聲音小到讓人難以聽懂，但耳力優秀的無非當然還是聽見了。

「抱歉，讓妳們擔心了。」無非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突然變得和她們幾人差不多高，連摸摸頭都顯得有些彆扭，於是很快地就收回了手，改而掏出了手機喊了一句：「大家，差不多也餓了吧，我叫綺禮送些東西來。妳們想吃些什麼？」

「說是這樣說。」奈葉咬著下唇，有些不解地看了無非那雖然年輕了好多，卻還是一樣溫和的淺笑，「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怎麼吃得下飯啊……」

「餓著肚子才什麼都做不好呢。」無非哈哈笑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有我在呢。比起那個……醬油拉麵可以嗎？」

「嗯嗯，可以喲……」小黑笑著點點頭，像是一直以來那樣沒心沒肺的燦笑。隨後她望向還有些不自在的菲特、奈葉。因為背對著無非，所以他並沒有看見小黑的表情，只注意到被她看著的兩個小女孩遲疑地對視了一眼，也向著無非點了點頭。

「好。」無非撥通了電話，叫了七碗醬油拉麵，和電話對面的人又聊了幾句，之後便掛斷。他慢吞吞地將手機重新收回口袋，抬起頭來卻見到幾個小女孩全都瞪大眼睛盯著自己，愣了一下，不禁莞爾：「怎麼了？」

「果然……還是感覺怪怪的。」疾風用手掌在自己的頭頂比劃了一下，「哥哥你怎麼突然變成這副模樣啊。」

「從這裡開始嗎？」無非笑著搖搖頭，一攤手：「沒什麼，只是心血來潮而已。習慣了也感覺沒什麼，感覺連心態都變得年輕了不少。」

見疾風臉上毫不掩飾的狐疑，無非聳聳肩，沒有打算解釋什麼，而是指著黑板轉移話題道：「那是什麼？」

「是是——那是剛才，我為了整理現況而畫的輔助圖。」

小黑懶懶地舉起了手接話道。

無非眨了眨眼，「這樣啊。……嗯，小黑，你以後千萬別去從事繪畫相關的職業。」

「什麼意思啊？！」

小黑脹紅著臉，氣急敗壞地叫道：「魔、魔術師的事情，能叫畫畫嗎？！」

但偷偷瞟向自己「作品」的眼神表示她顯然也有些自覺。

「哈哈。」無非看著她的樣子，笑了幾聲，然後在她惱怒的眼神注視中，緩緩道：「這樣就好了。不用勉強自己，該軟弱的時候就要軟弱。」

「……」

本來才漸漸變得輕鬆的氣氛頓時又冷了起來。

「哎呀哎呀？看來我搞砸了呢。」無非苦笑著撓撓頭，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插著口袋、靠著椅背，輕輕說著：「妳們一個個都一樣，老是喜歡勉強自己。輸了又怎麼樣？示弱又怎麼樣？沒有人是所向無敵的……我也一樣。」

「只要沒有死，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他屈指一彈，伊莉雅頓時便吃痛地摀住額頭。

「聽懂了嗎？小鬼頭們。」

他大大地咧起嘴，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笑容。

比起印象中還要熱情一些，幼稚一些，卻也……遙遠了一些？

並不如以往親切了。

不知為何，她們如此想道。

●

當那名為言峰綺禮的拉麵（✖）麻婆（✔）店長將七碗「加了少量麻婆的醬油拉麵」送來的時候，聞到那熟悉的味道的伊莉雅選擇了逃跑。

她已經攝取了一天份量的卡路里了，不需要再吃一次麻婆。

深山町中央的大坑讓半個冬木市陷入死寂，穗群原小學當然也是如此。隨手一推就將鎖頭已經鏽爛的天台門給推開，伊莉雅帶著紅寶石之星走到了天台上。

——寧靜的夏天，天空中繁星點點。

只是，雖然說是夏天，卻仍飄著雪；夜晚的冬木市向來靜謐，何況在這早已廢棄的深山町。以前如果遠望，還能看見處處燈火通明，如今卻是一片漆黑，唯有橋另一頭的新都還冒著人類活動的光芒。

身處在深山町靠近市郊外的邊緣之地，那份遺世獨立之感更加劇烈。

「幾乎是一片漆黑啊。」伊莉雅輕撫著鐵網，透過那一個個孔洞打量著城市。

「因為街燈都熄滅了嘛。」露比機械性的聲音一如往常開朗：「不過作為交換，變得可以看見星星了哦。」

「是啊……」

伊莉雅喃喃道。

她所居住的冬木市，星空可從未如此燦爛美麗過。

這裡不是她的棲身之所。

她明明早有覺悟，但此刻油然而生的悲傷又算什麼？

何處為家？伊莉雅的答案是這樣的：家人所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所以以前，愛因茲貝倫是她的家，而現在，冬木是她的家。

但此冬木非彼冬木，她和她的朋友們一起流落到了異鄉。疾風她們是否也會感到寂寞呢？還是說，會想東想西的只有她一個人呢？

「媽媽、切嗣……」

她將額頭輕輕靠在鐵網上。

有些冰冷。

正如，她的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