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如果這是我平凡校園生活的尾巴 - 5.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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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P

【同人】如果這是我平凡校園生活的尾巴 - 5.模子

作者：守護之熊│LoveLive! 校園偶像計畫 SunShine!!│2018-09-28 23:37:05│贊助：6│人氣：26

　　「這些姊姊都拿回去吃。布丁這些要冷藏的，露比記得姊姊宿舍有冰箱吧？然後這些……」露比在桌邊分類著，把特地用保溫袋裝著的食物和其他食品分開，裝在不同的大袋子裡。「放在房間慢慢吃吧，都是姊姊以前常吃的，晚上餓了就拿來吃。露比也有準備姊姊室友的份，不知她們會不會喜歡沼津土產……」

　　黛雅一面點著頭仔細聆聽露比交代，一面回過頭來與梨子面面相覷了一眼。梨子差點被黛雅無辜的眼神逗笑了，露比現在完全像個遠道來探望女兒的老媽，絲毫沒有打算讓黛雅有退貨的餘地。饒是黛雅這樣經歷風浪的人，一時間竟也只能唯唯諾諾的應著。

　　——雖然梨子並非不能理解，露比為何想直接把兩大袋食物塞給黛雅。黛雅原本豐潤的面龐，一段時間不見，竟好似瘦了一圈。她的臉頰上雖然化了點淡妝遮掩，仍可見到冒了好幾顆青春痘。幸虧黛雅的身子並沒有太令人擔憂的暴瘦跡象，梨子知道黛雅一向生活規律，不至於真讓自己健康下滑。臉龐透露的些許憔悴，恐怕導因於大學生活的水土不服吧。

　　此時她們正坐在黛雅學校附近，一間布置得頗為舒心雅致的早餐店。早餐已差不多享用完畢，在接下來的行程到來前，三人便一同坐著消磨時光。她們午後皆要趕往各自的目地，相約午餐顯得太過倉促，因此才選擇了早晨相聚。幸虧梨子和露比都算是習慣早起，晨間一同離開旅館，提著大包小包趕來與黛雅會合不成問題。

　　「呃、露比，這樣真的太多了。我不需要這麼多非正餐的食物，宿舍空間也不夠放。」終於，黛雅抓住了露比說話的間隙，趕緊抗議道。

　　「姊姊的宿舍我記得還算寬敞？露比有控制在姊姊的櫃子應該放得下的數量的。」露比微微皺眉望向自己的姊姊。「而且姊姊不是一忙起來就忘記吃午餐，下午又捨不得買食物填肚子？所以露比才帶了些適合當下午茶點心的食物。」

　　「那……這些消夜食物不需要。」黛雅用力把雙手按在大腿上，好像在避免不自覺做出什麼顯露破綻的動作。「我現在不吃消夜。室友也有人在減肥，帶這些回宿舍對她們影響不好。」

　　「為什麼？姊姊以前睡覺前，不有時也會翻冰箱找東西吃？」露比微微偏著頭問道。

　　「因、因為那時我可以加倍運動，作為我夜裡忍不住偷吃點心的代價。可是現在我的生活無法保持規律運動，只能戒掉消夜來彌補……」

　　「不行，姊姊你都瘦成這樣了！」露比嘟起了嘴巴。「要身體健康，心情好更重要！這些都是姊姊以前愛吃的，姊姊的室友只要跟她們說是我送的，她們就不會在意了。」

　　露比堅持黛雅收下食物，而黛雅似乎還想做(無謂)抵抗。一旁的梨子雖然默默覺得黛雅還未到「瘦成這樣了」的程度，但估量自己差不多該出來選邊站，幫固執的姊妹倆找找台階下了。

　　「那個……」梨子一開口，禮貌周到的黑澤姊妹不由得暫時停下話語，回過頭來。「露比醬大老遠帶了這麼多土產，黛雅桑還是收著吧？等等我幫黛雅桑一起拿回宿舍，如果真的放不下，裡面也很多我愛吃的，我再帶一些到演奏會去，剛好讓我上台前填填肚子。這樣子好嗎？」

　　「嗚、嗯……」黛雅僵硬的微微點了頭，又轉向露比，想顯示威嚴般抬高了下巴。「可、可是下次要帶什麼東西來，一定要先問我。如果又什麼都不說就拿來，我真不收囉！」

　　「好的姊姊，我知道了。」見黛雅收下了自己送來的所有伴手禮，露比終於笑逐顏開。其實梨子不確定露比的答應是否為真心……嘛、這留待下一次的東京之旅分曉吧。

　　之後三人大都圍繞著各自的學校生活閒談。梨子這才知道黛雅在大學因為時常表現得太過認真，同學或學長姊在系上活動時，不時喜歡故意逗她兩下。不過黛雅堅稱那些沒有惡意，她自己也不介意。

　　「如果不喜歡的話，姊姊一定要說出來哦。」露比也只這樣交代道，看起來沒有特別擔心的樣子。梨子心裡暗忖，露比可能已經在平時與黛雅的聯繫中聽說過這些事。既然露比沒有表現出特別擔憂，那自己應該也不需太過擔心吧。

　　只是梨子再次感受到重新面對未知人際世界的壓力。無論已經經歷過多少次，對梨子來說，恐怕依然會是劇烈的挑戰吧。

　　露比也聊到偶像同好部的事情。許多事梨子也大致聽過，不過這回才知道露比平時不僅幫過話劇社，也幫過其他表演性社團設計過服裝，難怪善子懷疑露比人脈廣得異常……。梨子自然也有學生會的事情可以聊，但話題中梨子發現自己一個多學期來，明明忙了非常多事，實際談起來卻很難完整回憶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或許這又再次說明，儘管梨子不斷驅使自己在新學校努力做些什麼，實際上自己的心思果真還懸在過去，並未真正往當下投入。

　　光從這點態度相較——儘管黛雅過去坐的是規模極小的一人學生會——梨子覺得如今的自己，確實不如當時的黛雅。

　　露比因為時裝秀開場時間較早，與兩人道別後先行離去。而梨子如約陪著黛雅搬運各種土產點心，往黛雅學校宿舍前進。實際上兩袋食物總和而言不算重，因此兩人還算以悠然漫步的步調，穿過舍房間的院子前往黛雅的入宿處。

　　一路上，梨子感到黛雅回頭望了自己一兩回，好像想說些什麼。梨子心下疑惑。要是與早晨一樣只是隨意閒聊，黛雅大不必要如此欲言又止，難道有什麼認真的話題想說？雖然梨子亦自忖可能是錯覺，心中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

　　「梨子桑，」梨子正開始疑惑間，黛雅果然開口了。這讓梨子反而鬆了口氣。「你覺得露比怎麼樣？」

　　(可是這副想湊對的問法是怎麼回事！？)

　　嗯當然、梨子知道是自己百合看太多，心裡吐槽歸吐槽，梨子感覺得到黛雅想認真聊聊露比的事。

　　「黛雅桑的意思是……我覺得露比醬是怎麼樣的人？」

　　「嗯。」

　　回憶總是從近處湧現。昨夜沉靜美麗的睡顏首先映入心幕，但說這個會引起黛雅誤會，不提不提。然後，是剛剛強硬地想把食物塞給黛雅的畫面，那也正導致現在兩人手上正提著大袋物事行走。可是提才剛發生的事情太膚淺了，給人平常忽視對方的印象。

　　——夥伴當中，自己確實和露比關係較不親暱。但這並非因為梨子與露比不投緣。相反地，梨子好似在心中，對露比抱有性格與自己相像的親近感，只是在以為的相像之餘，那女孩卻仍能屢次另梨子感到出人意表。昨晚兩人在列車上的對話映入腦海，那時的梨子對露比湧起了心思契合的感受。然而此時，梨子不覺一凜。

　　——儘管對自己的心意並非沒有疑惑或退縮。但是一旦明瞭了本心，就會以出人意表的方式，積極主動，勇往直前。

　　露比很強。梨子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更不敢小看那名看似小動物般的女孩。

　　「露比醬……是直率的孩子，」但梨子抑下心中的凜冽，選擇了較為平實的描述方式。「平常默默關照著大家，但遇到在意的事，會直接說出想法。某種程度上……和黛雅桑有些像呢。」

　　「果然是這樣嗎。」梨子側頭望去，黛雅有些無奈地微笑，但眼神中仍是談到露比時一如既往的慈愛之色。「剛剛在店裡說話時，你有注意到嗎？」

　　「欸？」梨子側頭，不清楚黛雅所指為何。

　　「露比用假期跑來看過我的宿舍，與我的室友都說上了話，還彼此交換了聯絡方式。」黛雅微微苦笑著。「所以你剛剛有感覺到吧，露比對我的事很清楚。因為我的室友好像都挺喜歡她的，時常主動告訴她我的近況。」

　　梨子確實沒預期到，但又似乎未真正感到意外。梨子望著黛雅面龐，除了依舊的微微苦笑外，黛雅沒再顯露其他神情。

　　「黛雅桑，會困擾嗎？」雖然掂量了一下是否應探問下去，出於好奇心，梨子仍將問題拋了出來。

　　「一開始有點不適應。」黛雅微微搖頭。映著日光，梨子發現黛雅雖然臉龐瘦削了點，神情依然是溫潤的。「但後來發現，如你所說，確實她是和我相像吧。對……嗯……」黛雅似乎停頓了一下，尋找著適切用詞。「——在乎的人，就是無法放手。」

　　就是無法放手……嗎？梨子乍聽之下，覺得這似乎是人人皆會有的情感。但又似乎感到黛雅所表達的，比自己想像的更加沉重。

　　「但除此之外，我也漸漸發現了。露比她……比我更直率、也更勇敢，所以她想主動去掌握的事物，也更多。」說話間，兩人已經走上宿舍大樓的樓梯。黛雅的語音低迴了起來。「露比比我強。可是……正因為她比我更強，所以我害怕……她會比我更容易受傷。」

　　心中的凜冽感再度湧起。梨子已然隱約意識到，黛雅並不是在單純的對自己抒發妹妹的好。

　　「很抱歉，我這個麻煩的姊姊有個麻煩的妹妹，而我卻無法隨時在她身邊。梨子桑。」兩人已走至黛雅宿舍的房門前，黛雅神情掩在廊簷的陰影下，低聲喚了梨子的名字。但她望著房門，並未正對梨子的眼神。而梨子感受到了什麼般，不禁挺直了背脊。

　　「只有一點點也好，可以稍微幫我照看我的妹妹嗎？」

　　梨子沒有可能拒絕。

　　與梨子以往獨自上台演奏的經驗同樣地。比起登台前一分一秒的等待，台上的時光總是隨著琴聲流動轉瞬即逝。對台下投入聆聽的觀眾們而言，整場演奏會或許亦是如此。

　　梨子在後台更衣室換下了舞台正裝，摘下從小佩到大的首飾們、以及自己去年手製的手環，仔細收回袋中，又在鏡子前確認穿著整齊後，方步出更衣室。晚間時分已過了一半，估計善子的演出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吧？梨子入後台準備前，將手機鎖在置物櫃中了，梨子一面心中思量要取回手機看看有無善子消息，一面在長廊上輕步著。

　　長廊上零星有與梨子同樣是剛才的表演者在走動，有些已與梨子有數面之緣，梨子少不得稍微與他們稍微點頭寒暄。亦有些演奏者興致勃勃地開始彼此交換名片，梨子心中並無與大夥深入交流的打算，因此僅微笑著打完招呼，便稍稍加快腳步往寄物處前進。

　　「櫻內桑。」

　　然而，梨子卻在轉角處被叫住了。

　　「啊、老師。好久不見。」

　　雖然對方髮絲已隨著歲月變得花白，梨子認得那面容，是自己從小到大的演奏上時常碰上的評審老師，梨子一直以來也因對方建議而獲益良多。遇見尊敬的人，梨子自然只能停下腳步，認真行禮招呼。

　　「不必客氣。」評審微笑。「剛剛櫻內桑的演奏，技法並無生疏，令人欣慰。」

　　說技法沒有生疏，是在繞著圈子表示沒有進步吧。就算心裡如此估量，梨子亦只能認份吞下評價，擺出虛心的樣子答應著。

　　「但這次和櫻內桑以往溫婉的曲風很不一樣啊。不完全是選曲的關係，怎麼說呢，表情不穩定。不如說，略顯浮躁吧。」預期外的評語使梨子一時僵住了神情。評審倒依舊溫和地微笑著。「但這不全是壞事。櫻內桑可能正在心境變動的階段，櫻內桑心裡，大概也正渴望改變些什麼？」

　　……

　　「渴望……改變些什麼？」回旅店的路上，梨子忍不住反覆咀嚼評審老師留下的話語。

　　梨子認為，自己一直是害怕改變的。原因毫不特別，因為歷經多次環境轉變的梨子，比其他同齡學子們更加明白，改變即意味著失去。梨子不想要失去。熟悉的溫暖是讓人安心徜徉的存在，但同時，卻也令人陷溺停滯、無法前行。梨子明白再怎麼依戀身邊所有，不向前邁出步伐是不可能的。這是為何她故意替自己選了首旋律輕快、予人前行感的曲子。梨子希望能換另一種角度傾聽自己的心音。

　　然而，評審老師聽到的，為何竟是「浮躁」、「渴望改變」？老師是誤會了，亦或是聽見了梨子自己沒有察覺的東西？

　　當然，梨子明白改變帶來的不僅僅有失去。梨子現在身邊所珍惜的事物，便是當初因為轉學，猶如夢幻般的美好邂逅，直到這新的邂逅佔據心扉，成了自己打算珍視一輩子的寶物。然而，那是幸運眷顧了梨子。梨子不認為自己會因此想再度經歷改變。幸運已不會在前方降臨；就算真的降臨了，梨子不一定還有接受的勇氣。

　　——不過，梨子察覺自己確實是有矛盾的。害怕改變的自己，所做的卻是隨波逐流，以無可奈何為搪塞，放任自己朝著失去逐漸靠近。如果反過來說，梨子渴望改變的是這樣的自己？

　　(「就是無法放手」……嗎？)

　　白天黛雅說過的話恍然浮現在腦海。梨子覺得，自己好像忽然間稍稍察覺了黛雅平板語調底下潛藏的、令人不禁躁動起來的澎湃。眼下依然環繞在身邊的一切，梨子會說，全都是自己珍惜的。可是……珍惜的一切當中，有沒有自己迫切渴望緊緊握住，就是無法放手的事物呢？假如有的話，又在哪裡呢……？

　　梨子再度無意識地將手機掏了出來。從剛剛離開會廳，到現在列車已經將近到站，依然沒有任何人傳來關於善子話劇演出的消息。雖然納悶，但或許話劇社演出原本便會進行地比自己想像中晚，貿然打電話詢問恐怕造成她們困擾。梨子抑下急迫的心情，決定待回到旅店再做打算。

　　一大早起床外出又忙碌了一整天，梨子步入旅店時，室內休憩的空氣已使疲憊感不由得襲了上來。梨子一面心中盤算要先好好洗一趟澡再說，一面拿出鑰匙卡打開房門。房內透出亮光，顯見露比已經先回到房間。

　　「露比醬～」梨子一面推開門，一面出聲招呼。果然坐在床上的露比映入眼簾，露比手上拿著手機，卻似乎微微皺著眉，一臉擔憂的樣子。

　　「梨子姐，你聽說了嗎？」露比不待招呼便對甫進門的梨子問道，似乎顯得有些心急。

　　「發生什麼了？」梨子亦注意到了露比情緒不尋常，掩上門的同時小心翼翼地問道。

　　露比凝望梨子一眼，似乎從梨子的神情讀出了梨子尚未知情，反而低下了頭，好似在猶豫是否說出口。梨子一下子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該不該繼續追問下去。

　　但露比並未躊躇太久，她很快再度抬起頭，低聲說道：「剛剛小丸打電話來，善子醬好像在後台受了傷……但、但小丸也說了，只是扭傷，不嚴重……」

　　低氣壓隨即在兩人間瀰漫是理所當然的。是她們鼓勵善子參與話劇公演，現在善子在演出中受傷了，很難不讓人聯想到自己的責任。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梨子不僅疲累，心又懸在沼津憂慮善子的情況，意識似乎陷於恍惚。她記得自己說服了露比先去洗澡，她意料千歌等會便會打電話來，就這樣直直靠在床邊等著。

　　……

　　『唉呀、梨子醬不用擔心啦，真的沒事！善子醬還順利上台表演，演得好極了！』

　　……

　　『咦……原因？聽曜醬說，善子醬太好心，看話劇社幕後人手不足，自願跑去幫忙搬大型道具，結果不小心絆到台階……』

　　……

　　『——表演時長裙遮住，善子的腳步又很完美，完全看不出來呀！我跟花丸醬都是等完場跑到後台去才發現的。曜醬正在抓著善子醬的光腳重新上藥呢，我們一跑進去，善子醬害羞到差點跳起來……嘻嘻，梨子醬應該能想像吧？』

　　……

　　『——啊、對呀，這類傷游泳時常見嘛，曜醬游泳部不是混假的！曜醬好像也對善子醬受傷很自責，說自己沒顧好善子醬……哎、我是覺得沒事啦。』

　　……

　　『——嗯，我也是這麼說的。不過曜醬後來就一直守在善子醬身邊，我們散場要離開時，曜醬還把她公主抱，說要一路抱到車上！善子醬一直掙扎說要自己走，最後我們一起打圓場，才妥協說讓曜醬用背的……』

　　……

　　『嗯嗯？我覺得善子醬真的沒問題的哦，休息幾天應該就痊癒了。明天話劇社還說慶功宴要免費請善子，拜託她一定要去，最後善子醬也答應了——』

　　……

　　掛在浴室磚壁上的蓮蓬頭，織出水濂涓涓灑在梨子臉龐。梨子閉眼，任由它沿著雙頰、頸子乃至全身流淌而下，細碎的水聲在耳邊沙沙響著──投身音樂的人多少都是對聲音有些敏感的，大至海波小至浴室裡的水流聲響，與心中的律動契合上時，或許便成了旋律樂音；但反過來說，當兩者相距太過遙遠，卻也可能成為格外干擾心音的雜響。

　　不過對此時的梨子來說，水幕的細音只是為了將自己籠罩住，讓自己的身心暫時與世界隔離而已。

　　——梨子感受到自己有些鬱悶。原以為與千歌通完電話心裡會舒坦些，當露比頭上纏著毛巾從浴室默默走出來，梨子也拿千歌的說詞安慰了露比一番。可是沒有。心中仍彷彿還有哪裡不對勁。梨子覺得可能只是自己太疲累，意識有些模糊不清。

　　然而也並非如此。從臉上流淌遍全身的水幕，彷彿褪去了雜塵，也將梨子暫時隔離於任何其他觸感。傾心感受著周身涓流，使梨子得以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眼下的情緒，潛伏在看似和緩平靜的水波底下暗自翻攪。

　　梨子忍不住細細回想從回到旅店後發生的一切。明明是才剛發生的事，記憶卻已比想像中零碎。梨子肯定露比一定也同樣地，心裡對善子的受傷難以擺脫自己的責任，又怕帶給對方壓力而皆對此絕口不提，只用著善子沒事的消息互相安慰。

　　聽起來真的不是什麼嚴重的傷，梨子此時應該釋懷才是。但梨子腦海中卻仍反覆迴繞方才千歌描述的隻字片語——梨子已不太確定自己當下是如何反應，希望沒有透露出太多奇怪的情緒——善子在後台扭傷了，卻還是努力在台上完成表演，如此重要時刻自己卻無法陪在她身邊……不、就算自己在了，又如何呢？自己不像曜貼心又擅長照顧人。遇到這樣的事，搞不好根本慌慌張張的幫不上忙，更別提……公主抱了。梨子下意識撫摸自己沁著水痕的上臂──這種程度，就算自己也想給善子個公主抱，也沒可能抱得像曜那樣自在瀟灑……

　　——難道自己鬱悶的理由，是因為不甘心？但這是不合理的，梨子應該是慶幸善子受傷時，有曜在她的身邊的。更何況，讓曜負責顧在善子身邊，是自己的主意，梨子應該對自己事先做好安排感到欣慰。雖然梨子並沒有預料到會發生如此意外——

　　梨子突然間切掉了水閘。赤裸濕漉的身軀很快暴露在了融著入秋涼意的空氣中。梨子微抬著頭，雙手撥開瀏海上的水珠，睜眼凝望浴室空中水霧瀰漫，刻意感受著寒冷逐漸浸滿周身、滲入肌膚。直到身體開始微弱抗議，梨子輕輕咬了咬牙。

　　——梨子一直希望自己對重要的朋友們來說，是可靠令人安心的存在。但梨子知道，自己時常並非那麼可靠的人，她也會失去冷靜、會慌張、會手足無措。這種時候，夥伴們中有人站出來，更完美地擔下了讓人依賴的角色，自己應由衷感到欣喜，這也是為何這群夥伴如此令人珍惜。然而梨子卻亦明白，櫻內梨子不是天使，也會冒出無聊的埋怨和情緒。

　　至少自己能做到，讓它們如此刻染滿身軀的寒意一般，就只由自身默默體會著。

　　從待會踏出浴室房門開始。

　　「梨子姐。」

　　梨子和露比早晨退了房，提著行李搭上回往沼津的班車。兩人從昨晚開始互動便較為沉默，談話不多。因而當露比在列車座位上倚著窗呼喚了自己，梨子略略感到意外。

　　「怎麼了，露比醬？」難得露比向自己搭話，梨子自然是親切回應。露比從車窗回過頭望向梨子，然後微微低下頭。

　　「你覺得……姊姊怎麼樣？」

　　(又來！？)

　　梨子不禁感嘆不愧是姊妹，不僅提出了同樣的問題，連好像想湊對般的問法都一模一樣。但露比的神態認真，梨子沒有理由因黛雅問過一樣的問題而不認真應對露比的疑問。

　　「露比醬的意思是……我覺得黛雅桑是怎麼樣的人？」

　　「嗯。」

　　梨子忽然心生微小的警覺。露比是否意料到黛雅會趁妹妹不在場的時候談論她，因而此時來向自己探口風？

　　——不。是自己多想了。梨子知道自己應屏開多餘的猜測，認真思索如何回答眼前女孩直率的提問。

　　「我覺得黛雅桑……是很正直，也很溫柔的人。雖然時常板著一張臉，但無時無刻不在為其他人著想。」梨子回憶著印象中黛雅的身影，曾經壓迫感十足的面龐，不知何時已在心中變得十分親切。回想起來果然會湧起奇妙的感受。梨子卻也大約明白緣由。「雖然也有彆扭的一面，明明一直在替大家著想，卻不願意讓人發現，這也是黛雅桑可愛的地方吧……啊、我這樣講太自以為是了……」

　　梨子一時忘了自己在對當事人的妹妹說話，憑著感覺隨口抒發，講到得意忘形了，不禁有些羞愧地紅了臉，又擔心露比會做何反應。令梨子鬆了一口氣的是，露比抬起頭來給了梨子一個溫暖的微笑。

　　「果然是這樣呢。」露比輕聲說道。但她隨即收起了笑容，再度把頭轉向窗外。「露比也知道的，姊姊非常溫柔，總是替人著想，把重視的人擺得比自己還重要。」

　　梨子聽了不禁點頭，安心於自己的想法得到露比認同。

　　「——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奇怪。」

　　「……咦？」梨子卻沒預料到露比接下來的話語，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為了其他人著想、顧及大家的想法，所以隱藏自己的感受，默默在背後付出什麼的。露比覺得很奇怪。」露比視線仍投在車窗上，似是要讓梨子聽清楚般，再度強調了一遍。「人應該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而努力的吧？所以自己希望的事情，就要讓它實現；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努力得到；喜歡吃的東西就拿來吃；喜歡的人就去和她待在一起。露比覺得這樣才對。不需要因為在意其他人的感受、為了其他人而改變自己原本想法什麼的……明明怎麼樣會開心，每個人自己最清楚不是嗎？露比覺得，把自己擺在最重要才對。真正喜歡露比的人，看到我開心自然就會跟著開心的，不需要刻意為了她們改變。」

　　露比將身體轉回面向梨子，她低垂的頭微微搖了搖。「嗚嗯……露比對姊姊沒有任何不滿。露比很尊敬姊姊，也很喜歡姊姊。只是——」

　　露比終於抬起頭，重新正面對上梨子的眼神。在她映著湛綠光輝的眼瞳前，梨子憶起了昨天同樣經歷的凜冽感，不覺跟隨著露比的話語挺直了背脊。

　　「——露比不會和姊姊一樣。」

　　……

　　梨子終究沒能回應露比。而露比似乎亦不求梨子的評價，很快又縮起身子轉向窗外。梨子望著流動的光影映在露比細緻的臉龐閃動，心思也跟著忽暗忽明的閃爍。

　　儘管生在一樣的家庭，因為來到世界上時被賦予了不一樣的地位和期待，同樣的環境在她們眼中或許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意義，因而看待世界的方式也逐漸判然兩分──梨子是獨生女，難以完全明瞭，僅能如此憑著想像私自臆測。

　　可是，露比為什麼對著自己說這些？而且不像是偶然隨意抒發感想，卻彷彿滿懷決意般的，向著櫻內梨子這個人做出宣言——如同自己對黛雅做出的承諾一般，梨子知道自己恐怕應從此將露比那一刻的話語放在心上。

　　窗外的景色繼續流逝，梨子的心思隨著列車奔馳的嘈雜隱隱竄動。這趟東京之行，一切如預期的安排度過了，梨子卻感到僅短短兩日，充塞入心頭的東西比想像中多上太多。

　　是心頭壓了太多訊息而感到抑鬱；又或是感受到生活中的什麼開始鬆動而心浮不安？梨子還需花時間慢慢理清思緒，此時的她當然也沒辦法看本子散心。梨子只知道，自己這兩天鐵定經歷了藏有某種意義的非日常，它卻即將在梨子從心頭捕捉到什麼之前，混入日常中，化為輕煙溜走。梨子發現自己不願意讓它用這種方式悄然結束。

　　梨子掏出了手機，似是猶豫了一會，但隨即感到沒什麼可猶豫的。

　　她向露比道了聲不好意思，自己要播通電話。

　　……

　　『喂，梨梨？』

　　「夜醬，聽說你中午要去話劇社的慶功宴？」

　　『嗯、對呀。』

　　梨子抬頭，以詢問的眼神看了露比一眼。露比會意，微笑著輕輕搖頭。梨子頷首，轉回話筒繼續說道：

　　「我們快回到沼津了。我想見夜醬，告訴我慶功宴的位置，好嗎？」

　　『呃……咦？不、不用這麼麻煩吧，那裡人很多的。而且周一不就能碰面了——』

　　「我想見夜醬，待會就想。」

　　『……』

　　中午時分，梨子和露比在沼津車站道別。露比直接搭上了回往內浦的公車，而梨子一路趕往話劇社慶功宴所在的餐廳。

　　……

　　梨子透過餐廳外的玻璃窗見到了，善子在眾人簇擁的座位中不時略帶不安地向外張望，兩人隔著窗對上了視線。善子似乎轉頭對一旁說了些什麼，坐在善子附近的話劇社成員們趕緊挪座位的挪座位，伸手扶一把的扶一把，看起來是想讓善子走出來迎接梨子。

　　梨子都看在眼裡。

　　嗯哼、善子真幫了那些傢伙大忙呢？個個對她這麼殷勤。還是說，純粹因為善子太可愛的緣故？

　　梨子心念轉動。腳上仍維持原本的步調，優雅的步入餐廳。善子迎到了門口，與梨子在餐廳玄關近距離對上了面。

　　因為話劇社密集排練的關係，梨子此時已是相隔多天的與善子再次相會。她上下打量善子，或許是因為知道她身上有傷的心裡作用，覺得此時眼前善子的樣貌特別地楚楚可憐。

　　梨子方才有見到善子從座位走出來的樣子，腳步比平時慢了一些，但可能善子極力維持步伐平穩，扭傷的異狀已經十分不明顯。梨子低頭望向善子的腳踝，此時的她一如既往穿著黑長襪，看來是已經康復至解下繃帶，替換成一般貼布的程度了。

　　「怎、怎麼啦？」善子似乎被梨子盯著看得有些不自在，開口低聲問道。

　　「夜醬，真的很努力了呢。」

　　「我……喂！」

　　善子來不及反應，梨子已經前踏半步，一把將善子抱入懷中。不僅僅是環抱上半身的禮貌性相擁。梨子一手搭著善子的肩，一手摟住她的腰，完全地將善子柔軟的身軀緊緊貼到自己身上。善子髮絲的飄香、與身體溫軟的觸感，一下子襲滿梨子全身。

　　「你、你幹嘛啦！」善子急切地在梨子耳邊低聲抗議，她試圖推開梨子，但梨子的手臂緊緊纏著她的身軀，沒有輕易放開的意思。善子意識到餐廳內的眾人都在看著，怕反而被覺得奇怪，更不敢太明顯的反抗，只能繼續低聲喊著：「不要這樣，放開啦！大家都在看……」

　　梨子知道善子正害羞著，甚至感受到懷裡她的體溫正急遽變得火燙。某種程度上這拯救了梨子。因為梨子自己的雙頰亦已然緋紅，在眾目睽睽下與人緊緊相擁什麼的，在這一刻之前，梨子根本沒預料到自己會想這麼做。但明白此刻正抱在懷中的善子比自己更加害臊，使梨子反而不自覺地安心了下來。眼角餘光掠過善子髮絲，瞄到餐廳內話劇社眾位同學們，正以目睹不得了的事情的眼神望向兩人。梨子嘴角不禁微微上揚，覺得十分滿意。

　　壓在心頭半日多的鬱悶，此刻溫香軟玉在懷，一下子煙消雲散。

────下一回：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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